——上邪——
那时候你的笑靥
第一章 传说开始了
竹叶瑟瑟，笛声阵阵。
青翠的竹子犹如一道道冲天的利剑，仿佛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使它们弯曲。而它们的叶片虽然稀少，竟也形成了一大片犹如森林般的阴影，遮盖住了天际，只有少数的阳光可以透过这由竹子构成的牢笼。这就是完完全全由竹子构成的世界——竹海。在这里，没有任何一样植物可以抢过它们的风头，更不用说这是分割南北玄域、横跨整个修炼者大陆的天然屏障了。所以，称其为竹海倒也是名副其实。
而竹海中除了有动人的景色，实为世外高人的隐居之地，更有无数的奇珍异宝。不过，虽然竹海广为人知、家喻户晓，却很少有人敢踏入其中。因为竹海中还有各式各样凶残的灵兽，普通人就不必提，即使是那些修炼者，若修为不够，也是送死。而只有修为达到一定高度，穿过竹海才会勉强无性命之忧，但高手们还是对其忌惮不已。所以，竹海里除了风吹过后令人心悸的飒飒声，一般都是死一样的寂静。
但是，在竹海的西半段的一片很小的区域内，一个少年正在吹着竹笛。
少年身上像是随随便便披上了一件黑袍，腰间别着一把三尺长的细长太刀，英俊的脸上却满是懒洋洋的神色，看起来就连吹笛子这件令他无比享受的事情，也无法让他认真丝毫。而他的眼里仿佛注入了墨水，瞳孔犹如黑宝石一般闪闪发亮，而坐在大青石上的姿势又透露出无比的年轻朝气。这正是十五岁的少年活力的象征。
笛声悠扬，在竹海里穿梭不止，那婉转的声音盘旋在少年顶上，围绕在这绝无仅有的只有一块大石头的小草地内。不知觉，少年身边已经聚集了一群小动物，把他围在了中间。几只黄鹂停留在树枝上栖息，一只松鼠跑到少年肩膀上，甚至有几匹狼、一头熊也在静静地听着。看样子，它们并没有因少年打破了竹林的寂静而责怪他，反倒是像欣赏每天必不可缺的节目似的自在。而少年的嘴角也浮现出一丝微笑。
青石上吹笛的少年，仿佛与这幽深的竹海融为一体。
笛声高亢，竹叶便随着飘荡；笛声低沉，竹子也渐渐平静。
而当笛声渐渐小了下去，终于结束时，少年长呼一口气，结束了今天，也是最后一次的演奏。
“嗷呜~~”一匹狼似是十分满意，优雅的嚎叫了一声。以此为信号，周围的动物就都依次散去了，就像欣赏完音乐会散场的观众一样。这片并不算多大却难得空旷的草地渐渐恢复了宁静。
此时的草地上，只剩下了青石上的少年，与一头大熊。
而这只大熊站起来，就转化成了一个中年的魁梧大汉，与人类没有半点区别。
大汉拍了拍手，似乎是在鼓掌，顿时雄厚的像是敲鼓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。
“算了吧熊哥，你鼓掌像是打架似的，找不到一点成就感。”少年见状只得苦笑起来。这一幕如果被外界的修炼者们看见，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，然后四散奔逃：野兽变成人形！这并不意味着人形是比兽形更高级的存在，只是这意味着这野兽已经可以随意转化自己的形态、修为很是不低，至少已经跨越了仙凡之隔，进入了人类强者中的涅槃境。
这等放到大陆上也算有一席之地的强者，更是有凶残本性的野兽，少年竟能坦然与之相处？那语气就像多年的熟人一般，而野兽竟也没有不服之意？
“你还真是不客气啊，就要走了也不嘴下积点德吗。”大汉摇了摇头。这个，叫做叶无忧的少年还是如当年刚见时那样，吐槽功底深厚。
“正是要走了，才迫不及待想给你们留下深刻印象啊。”叶无忧满是调侃地说。
“哈哈，开玩笑！老子看了你八年，你那臭屁性格还不了解？那种感伤的告别啦，想要让对方记住自己啦什么的，完全不是你这破小孩的作风！”大汉顿时狂笑，满嘴粗话，倒是与他剽悍的体型相符。
叶无忧嘿嘿一笑：“既然你这样说，那我就走……”这种离别的方式，在叶无忧脑海中预演了很多次，即使是他，也有着少年人喜欢扮潇洒的特性。在他看来，只要此时自己洒脱的说一句“那我就走了”便头也不回的离去，就是最帅的！
可是，事实总与自己的愿望违背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。
“哥哥——”一声清脆的、银铃般的呼唤声传来，顿时将叶无忧的潇洒演义中断。叶无忧叹了口气，这丫头总是不会挑时间，像这样被她毁掉心中完美的场景有多少次了呢……
不多时，一个少女从翠绿的竹林中闪现了出来，直奔向空地上坐在青石上的叶无忧。说是少女，其实比叶无忧小上四岁，准确地说只是小女孩的程度。但即便如此，那轻盈灵动的身姿，姣好的容貌，水灵的眼睛，乌黑的长发，无处不在宣告着这是一个美人胚子的事实。她就是叶无忧的妹妹，叶乐儿。女孩倒也是名符其实，天真傻傻的什么也不懂，自从记事起就只有哥哥与爷爷两个亲人，所以叶无忧说什么她都信，被整了也只会傻傻的跟着笑她的人（其实大多是野兽变的）笑。
大汉一脸戏谑的看着叶无忧，那神情像是在说，叫你这几年一直跟老子装酷。
叶乐儿发现了哥哥身边的大熊叔叔，顿时改变了方向，一把抱住了大汉。大汉满脸笑容，愉快地问叶乐儿：“乐儿啊，要不我叫小狼他们几个带你逛几圈、溜溜风？我得和你哥谈点事。”而没等后半句说完，叶乐儿已经欢呼了起来。
“说起来，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出竹海了吧。”放弃了做一次潇洒告别的叶无忧，还是乖乖地坐在青石上，努力寻找下一次机会。二人一边看着骑在一匹狼身上欢笑着张开双臂的乐儿时，大汉这样问道。
“嗯，之前有过四五次了。”叶无忧略微的回想了一下，点了点头。
“这一次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吗，不但提前就让我们知道了，还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，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。”大汉终究是熊出身，骨子里还是有一股笨拙的，只是凭着野兽的直觉，敏锐地察觉出这次叶无忧的出行跟以前相比有很大变化。
“对。以前终究是小打小闹，知道自己还会回来。但这次我是做好觉悟了。”叶无忧说。
“觉悟……难道你终于要行动了？！”大汉幡然醒悟，看向叶无忧的眼神也有了很大的不同。“你，你确定吗！你还只有十五岁！虽然我承认在这个地盘没人打得过你，但——”
“抱歉，我撒谎了。”叶无忧冷不丁冒出一句。
“啊……？？”大汉顿时凌乱了。
“怎么说……我想要真正采取行动的心情，和我想靠自己的双脚踏遍这世界每一个角落的心情，是一样的。可耻的是，后者似乎更占上风。或许我此行原本只是为了实现后者的心情，而用‘要行动’这么大义凌然的事当借口罢了。所以，我算是骗了你。”叶无忧有条不紊的解释。
“嗯……我这人笨，你也知道，还是说明白点的好。”大汉眉头紧皱，努力地想要去理解叶无忧的话。
“就是说，我这次不仅是要采取行动，而且是时候出门远行了，向你隐瞒了真对不起。”叶无忧叹了口气，还是不要给他说这么看似复杂的东西为好。
“嗯……嘛，这种东西都无所谓的啦。那觉悟又是怎么一回事？你不觉得你太年轻，而且实力不足吗？”大汉完全放弃了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，继续刚才让他不能冷静的话题。
“这种事……人也会变老的，实力多少也会提升的。”叶无忧满不在乎。
“……废话。”大汉对叶无忧太了解了，这小子从刚见面就这样，认准了事情绝不撒手，面对着难事也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，整天风轻云淡的……这种故作坚强乖僻的性格。那么，这次也是这样吧。
“不管你了，你有自己的决意是好事……不过，答应我一件事。”大汉出乎意料的严肃下来。
“什么？”
“活着回来。”
“呵呵……你也会说出这种肉麻的台词啊。真是……”叶无忧摇摇头，但嘴角浮现的微笑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情感。“那么，也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“哈哈，说！”大汉爽朗一笑。
“照顾好乐儿。”叶无忧温柔的看着欢笑的妹妹。
“……也只有亲妹妹才能令你卸下全部伪装吧。”大汉依旧笑着。
“拜托你了。”叶无忧用少有的，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真挚、诚恳的语气与眼神传达着。
“放心！乐儿可是这片地盘的小公主呢！谁敢欺负她，我就领着弟兄们灭他全家！”大汉脸上浮现出一丝凶戾与嗜血。“不过，你走的事还没对她说吧？”
“是……这也交给你了。一定等我走远了才能说哦。我实在不擅于应对那个场面。”叶无忧脸上有一丝狡猾的笑容。
“就跟我能应付的下来似的。”大汉苦笑。要是乐儿知道了自己的哥哥可能一去不复返，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。
“反正，就这么着吧。这次真的要走了，熊哥。”叶无忧深吸一口气，说出道别的话语。
“你这家伙……”大汉脸上的笑容又无奈、又理所当然。这小子的确不善于这种事。明明想让自己看起来洒脱一点，那就一开始便不要说嘛，话也不说不会更好吗？既然自己心里放不下，说出来不就好了。“……真是乖僻啊。”
“再见！这八年给你添麻烦了！”叶无忧把乐儿叫了过来，真的是头也不回就走了。
大汉看着牵着女孩小手的少年的背影，不禁浮现一丝微笑。
“这么逞强干嘛呢……”
“哥哥！刚才小狼哥哥给了我一颗牙齿哦！说是能做匕首什么的，哥哥要吗？”
在一条并不显眼的竹间小道上，叶无忧牵着叶乐儿的手向前走着。小姑娘十分欢快，可能是刚骑过可以领修炼者闻风丧胆的风荀狼（即使本人意识不到）的缘故。不过，她一整天都是十分欢快的，属于发着呆都可以幸福的笑出来那种。
“我嘛……算了，既然狼哥是要给你，那就你收着吧。”叶无忧看着这颗在外界可以卖出高价的如凶器般的牙齿，他是了解其价值的。但一来想着自己已经有很不错的武器了，匕首什么的也不会用，二来想着这至少可以当防身的，给乐儿正好。
“好的——”叶乐儿欢快地答应，一眼看过去就觉着开心。
还是算了。自己如果说出来，想必这张笑脸会立刻哭出来吧。看着这么快乐的乐儿，叶无忧实在不忍心向她道出自己将走的事实。
不过，还是问问吧。
“那个，乐儿啊。要是我走了，再也回不来了，你会怎么样呢？”叶无忧试探的问了一下。
“会哭的。”叶乐儿想也没想就说道。
还真是……
“哥哥怎么会问这个？”叶乐儿睁着大眼睛看着叶无忧。被这纯净的眼神盯着，自己有些心虚。
“啊哈哈，没什么啦，随便问问。”叶无忧只恨自己多嘴，乐儿肯定察觉到什么了吧？毕竟也不是白痴的年纪了……
“哦，只是随便问问啊！”叶乐儿立刻就把这事抛在脑后的样子。
错了，她还是白痴。
不一会儿，二人就来到了此行的终点——一间小木屋门前。
“乐儿。哥哥要跟爷爷独自谈一谈，能不能在外面等一会儿呢？”叶无忧说。
“好的——”叶乐儿说。
叶无忧推开门，走了进去。
面前的老人，如大多数老年人一样，有着已经老去的容颜，干皱的皮肤，悠闲自得的躺在摇椅上。
叶无忧合上身后的门，走到了老人跟前。
“喂，老头，我要走了。”叶无忧毫不客气的对老人说道。
“滚吧。”老人看也不看的说道。
“哈？”
“哈，开玩笑。你要不要搬把椅子坐下来？”
“不了，反正聊不了太长时间。”叶无忧嘴角抽了抽。这个老头……
“哎呦，不得了嘛，我居然看到了很多成熟呢在你身上。”
“你是说我以前都幼稚吗……”
“对啊，不但幼稚而且笨，和乐儿差远了。”
“……”能把自己整的哑口无言，还一脸不知所谓的，除了妹妹就只有这个老头了。
“嘛，人总会长大的。毕竟已经八年了。”老人满脸追忆的说。
叶无忧放弃了接话的打算，安静的听着。
“真是快啊……”老人感慨的说道，“你抱着乐儿，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情景，依然恍如昨日呢。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抱着妹妹，就这么从人们避而远之、闻风丧胆的竹海走了进来。我虽然看不到，那一定很艰难……不，你们能活下来本身就是奇迹。但当时你的伤势……”
叶无忧沉默着，这些事老人有多久没有提过了呢，明明是最不愿提及的记忆。
“当你醒来后，可以感觉你就变了。具体感觉说不上来，像是变得坚强些了吧。细问下才知道你是飞翎的儿子。而他们夫妻俩，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一劫。每每想到这，就不由得佩服你父母的远见，提前就把该交给我的事物都准备妥当了。所以，就依你父亲的嘱托，教予你叶家的刀法。没想到你居然能成长至此……”
老人说话不是很连贯，断断续续的，似乎是想到哪就说到哪。
“你十二岁便展现你渴望独立的一面，拿着一把尖刀就出了竹海，虽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，但始终还是受了不小的震动吧。自己居然还是那么弱小。所以我就放心了，这一次你要走，必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与觉悟的。而从那时我就意识到，你迟早会说出‘我要离开了’这样的话。”
老人慈祥的看着叶无忧，那犹如看着亲孙子般的神情，令叶无忧的心剧烈晃动。
但他还是忍住了，旋即一脸满不在乎。
“还算你聪明啊老头。”叶无忧别过头去。
“还不够聪明啊。我始终不明白你这么渴望出去的心情是为什么。看你这样子，就好像做完该做的事后也还是不会回来似的。”老人微笑着摇摇头，“所以，你为什么要走？”
叶无忧翻了翻眼睛，很是无所谓地说：“十五岁了啊，不想让自己在这个年纪留下遗憾，就这么简单。”
老人的笑意更浓了。
“啊，的确很简单。”
一老一少，对视一笑。虽然叶无忧一口一个老头的叫，但内心对这位老者的感激之情是足以把他当亲爷爷来看的。为什么非要摆出这么不尊敬的样子呢……嘛，性格就是这么别扭。
“对了对了，差点忘记告诉你了。乐儿她很高兴的同意要修炼哦。”老人一拍手，想起了事情。
“那也不行。”叶无忧用少有的坚决的口气说道。
“你啊，虽然是明白是在担心乐儿怕她受苦，但她毕竟是活生生的人，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不是吗？”
“我只希望她普通下去就好了。”叶无忧凝视着前方，虽然只是墙壁，但好像能看见在外面站着的乐儿似的。
“嘛，反正还早。”老人也没有多在意。
“那我就不跟你废话了。走了。”叶无忧摆摆手，扭头就走。
“混不出名堂就滚回来！臭小子！”老人温柔的责骂。
叶无忧出来后，对着乐儿笑了笑。
“乐儿，爷爷让你进去哦。”叶无忧是不在叶乐儿面前叫老人老头的，会被叶乐儿固执的纠正。
“好的——”叶乐儿就这么要跑进去，但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，脚步顿了顿。
不过，一看到哥哥的笑脸，就不去想那么多了。
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。
“那么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，始终是在告别呢。明明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的……”叶无忧无奈的笑了笑，像是自嘲一般。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自己了吧。
“十五岁么……”
还真是一个好年纪。
叶无忧轻轻一笑，向天空伸出拳头。
“我的传说，就要开始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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